浮生一夢

　　十二小時前，我剛起床，為了在 PASA 最後一天還是沒能早起看到日出而感到有點懊惱；十一小時前，背上背包、催動油門，和大家道別，彎出在台 11 線 150.5 公里附近那個不起眼的入口，離開了 PASA；九個小時前，我在太麻里的慢漫民宿，與曾在海或有一面之緣的阿德和維維談天嗑瓜子喝雪碧；七個小時前，和 Fi 小姐朝聖號稱全台最美麗的多良車站，一圓走路環島時錯過的遺憾；五個小時前，在狹窄的南迴公路上，和一堆大型慢速卡車進行超與不超車的角力。

　　鏡頭一轉，我竟已深陷於車水馬龍的道路，催一下剎兩下的油門、四周耀眼的 LED 招牌燈光與熟悉的道路，讓我確信自己的確已遠離了後山，重回都市。

　　穿越中央山脈，150 公里的距離，像是兩個世界。好山好水的東台灣風光置換成了眼前熟悉的景色和氣息，這種大幅度的交錯跳躍，不禁讓人懷疑，過去一個月的那場超現實旅行其實只是一場夢，記得剛完成走路環島時也有同樣的感覺，要是沒有照片和文字佐證，我會以為自己這一個月來從未離開過高雄。都市的腳步是很快的，一個月的時間，澄清路上那間掛著健身工廠字樣的大型建築物已經完工，一樓有數家商家進駐了；我妹得到人生第一台機車，是十八歲的生日禮物；家裡的擺設有點改變了，大概是我爸又心血來潮。但儘管是以這麼快的腳步在改變，那股現實的低壓氛圍，卻從未改變。

　　這一個月的打工換宿經驗，太難能可貴。「特地跑去給人做免錢工」，記得在出發前曾經聽過這樣的說法；那天晚上在海或的火堆邊，曹爺也說道，「你背著背包來到這裡真正學到了什麼？可能其實什麼也沒有。」這些說法都對，我不駁斥，而我也還是銘記這段獨特的旅行。在這一個月之中學到的那些事情，煮飯切菜、用漂流木生營火、劈柴、作皮雕、打非洲鼓、彈烏克麗麗、喝高粱抽水煙、攪拌水泥、砌磚牆、鑽洞打釘、用廣東話罵人、泡咖啡泡花茶……等等，對於成就一段更功成名就的人生，也許真的一點實質幫助也沒有，但是在這過程中認識新朋友以及種種最真摯的情感，卻也是金錢買不來的。這段時光真的很開心，無憂無慮，對於都市的我們來說實在太奢侈了，而那些我們以為重要的東西，到底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昨晚是打工換宿的最後一晚，也是 PASA 的歡送會，因為今天同時有四個小幫手要離開，包括我在內還有 Fi 小姐、淑淑和蛋蛋。阿江推掉了原本的四人訂餐，特地空下了餐廳，烤了十九隻大骨肉和三隻豬腳讓我們配上其它當天我們自行採購的烤料，飽餐一頓。雖然有時候覺得阿江有點囉嗦，但不得不說他真的很照顧小幫手。昨晚看得出來阿江很開心，雖然選擇離市隱居，但其實他也是很不喜歡寂寞的吧我想。我們一夥舊人總是覺得跟後面新來的小幫手們有些距離感，不過看到昨晚大家在幾杯黃湯下肚以後，連平常不太說話的人也能彼此玩得很開心，感覺上也算是個好的結局，酒精果然是交誼的最佳催化劑。
 
加上阿江，一共二十人的歡送聚餐！

　　離開的時間來得比我想像的快，好像大家還有些地方沒一起去玩、有些美食沒一起去吃，突然就來到了這個時候。不過說實在，自己也不太想繼續在那麼多人的環境下多待，每天要面對這麼多其實不是很熟的面孔，會讓人不知不覺中又戴上都市的面具…。不想要和七人眾分開回到都市、卻也不想繼續留在一個不甚自在的場所，很矛盾的情緒。最近幾天來那種無形的鬱悶，直到今天在慢漫和阿德他們聊天時，才有抒解的感覺。
 
謝謝各位，我會記得那麼純真又善良的你們。

　　在慢漫時阿德說，他們不是現在的我們該校仿的對象。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我也不可能把在這裡接受到的影響斬草除根了。這趟東部之旅見到山的另外一面，我不希望最後就只是走馬看花，而是內化成自我的哲學和價值觀。Kulo 和阿德他們那樣是生活、阿江這樣也是生活、我們在都市裡競爭著也是生活。到底什麼樣才算生活？或說到底什麼樣的生活才是最適合自己的？這個問題會不斷在我腦海中打轉，並且用每一件遇到的事情來求解。

　　要回到現實，撿回這一個月扔到一旁的那些東西。把這段回憶想成是一般的小旅行，那種抽離的失落感會小些。

　　「回去打拼，等你累得快死的時候，再來這裡重新復活吧！」阿德說。

D.M. 2013.01.30